民间婚配，曾经一度总讲究个属相是否相合。

比如，旧时认为鼠马、牛羊、虎猴等两两相冲。

其中有无道理可循？

说到“生克”这个词，宇宙万物，可谓无所不生，无物不克。最耳熟的便是五行说：木生火、金生水，木克土、水克火，金木水火土五行，各自既有相生也有相克。而“若要死得凶，蜂蜜加香葱”等民谚，则是相克之说在食物领域大行其道。

至于人人都有、言必谈之的生肖属相，自然也不能例外。婚丧嫁娶之时，很多人会拿着生卒时辰、生肖属相，找算命先生占卜吉凶，“指导”人生。

相信科学、唯物主义的人，当然对此嗤之以鼻。但反过来想一想，属相生克一说，由来已久。其存在必有缘由，不妨去一探究竟。

▲ 《西游记》中，人参果也与五行相生相克说有关。

“生”与“克”

要说十二生肖，都有哪些是彼此相克的，可谓众说纷纭。

最典型的一套理论名为“六冲”，即鼠与马、牛与羊、虎与猴、兔与鸡、龙与狗、蛇与猪，两两相克。何以如此呢？我们知道，十二生肖对应十二地支，是固定搭配，比如子鼠、丑牛。那么，把十二地支顺时针地摆成一个圆形，表示方位，相对的一组就是相冲的。早在西汉刘安所著《淮南子》里，就有相关记载：

何谓六府？子午、丑未、寅申、卯酉、辰戌、巳亥是也。

▲ 十二生肖对应十二地支。

清朝四库馆臣从《永乐大典》辑出了一卷宋人撰写的《三命指迷赋》，属于命书、相书等术数之类。其中言道：“既生则和，既克以制，四煞乃凶暴之象，六冲为不定之势。”相传是南宋文学家、岳飞之孙岳珂对此补注说：“相冲者，十二支战击之神，子冲午、丑冲未之类，名六冲也，兼逢死绝，则不任大事，动作招凶，若逢生旺，一生不定，夭折人矣。”六冲的方位，命主大凶，易招来祸事。

此说流传广泛，自汉地远播边疆。《傈僳族风俗志》就有记录道，云南地区的傈僳族中相传，“虎与猴、马与鼠、牛与羊、龙与狗、鸡与兔相互相克，遇上这样的属相，男女不能结婚，否则容易多病甚至死亡，这样必须祭‘屈腊尼’（冲犯鬼，傈僳族祭祀的鬼怪），以驱邪避灾”。书中虽未讲明缘由，但显然与六冲之说完全一致。

▲ “蛇盘兔”农民画。

金鸡怕玉犬，猪猴不到头

在古代的阴阳学说中，还有一套五行理论，也会应用在生肖相克里。东汉学者王充的《论衡》，最早完整记载了生肖及其五行属性，如“寅，木也，其禽虎也；戌，土也，其禽犬也……”木克土，所以虎克犬。

此外，五行可分阴阳，与地支一一相对，比如子鼠为阳水，丑牛为阴土等等。当然，王充对此持批判之说，王充反驳道：“水胜火，鼠何不逐马？金胜木，鸡何不啄兔？”但五行之说终究大行其道，于是按照古代命理学的逻辑，夫妻的生肖配对，以阴阳五行来指导，便影响了婚后生活。

除了六冲，地支里还有六害说、相刑说，也是不吉。子未（鼠羊）、丑午（牛马）、寅巳（虎蛇）、卯辰（兔龙）、申亥（猴猪）、酉戌（鸡狗），两两相害，故称六害。明代命理学著作《三命通会》解释说：“因昼夜阴阳之气感而六合。因六合而生六害，因六害而忌昼夜阴阳之气。”阴阳之气，合则利，不合则害。

民间把这一套晦涩理论，用顺口溜说得明明白白：“白马犯青牛，羊鼠一旦休，蛇虎如刀错，龙兔泪交流，金鸡怕玉犬，猪猴不到头。”朗朗上口，流传广泛。陕西民间曾有木版画《十二属》，十二个儿童骑着生肖捉对厮杀，虎蛇相斗、猴猪相斗，也是六害的体现。至于相刑，唐代占星学著作《乙巳占》记载：“子刑在卯，卯刑子；寅刑巳，巳刑申，申刑寅；未刑丑，丑刑戌；辰午酉亥自刑。”相刑是生克制化在地支中的表现，主伤病、官司、是非等。

用阴阳五行地支来指导生活，未免显得太“学究”了。民间自有一套套的说法，将生肖配对演绎得五花八门。比如“龙跟虎，不到老”，意思是“龙虎斗”，不好婚配；羊虎也不能搭伴，意思是“羊入虎口”，这些都是大忌。

发现没有？在生肖配对里，虎是鄙视链最低端的一环，它和猴、蛇、龙、羊、狗等属相都不能相配。若是女方属虎，就更是万难。“虎进门，必伤大”“女属虎，男属狗，虎为兽王定克夫”，传统社会中，女性地位低下，对“虎女”的排斥正是夫权这座大山的体现。

红马黄羊两相随，青兔黄狗古来有

▲ 杂志内页。

说完相克，再说相生。

与六冲、六害类似，地支里也有六合、三合之说，所谓合，即五行中的某几行力量的相互吸引和凝聚，如子丑、寅亥、卯戌、辰酉、巳申、午未，两两相合，是为六合。因此，民间亦有歌谣：“黑鼠黄牛正相合，青虎黑猪上等婚，黄龙白鸡更相投，红蛇白猴满堂红，红马黄羊两相随，青兔黄狗古来有。”

三合呢，则是申子辰、亥卯未、巳酉丑、寅午戌，四组三者之内两两相配为吉配。青海河湟地区曾流行“大相合”，即是将生肖分为四组：猴鼠龙、猪兔羊、蛇鸡牛、虎马狗。

▲ 蛇盘兔剪纸。

这当然也不是定理。在山西陕西等地，至今流传有“蛇盘兔，必定富”的谚语，如此结亲的家庭，还要张贴蛇盘兔剪纸，作为装饰。山西甚至还制作蛇盘兔造型的面食。这个说法，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。

明代文人叶盛在《水东日记》里描述道：“居庸以北，俗择葬地以验蛇盘兔为上，昌平侯杨洪赤城葬母处亦然。意者属虎属龙相克的属相，地气温暖，二物皆穴焉。偶相值而相持，亦适然耳。昧者至争地盗葬，讦讼连年，惑哉！”关外之地，坟地的地形走势讲究蛇盘兔，认为这是一种吉壤。原来，兔子与蛇皆是穴居动物，地气温暖，正宜相配。这便是从生肖的生物习性来考量了。

言至于此，关于生肖生克的渊源，也便一目了然了。首先就是地支，生肖源于地支，天生便“遗传”了地支的种种基因，地支讲究“刑冲合害”，生肖就无法例外。其次，民间从生肖的动物本性出发，发明出了一些法则，搅动得一汪池水频起波澜。因此，就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。说头很多，人们方便时就“各取所需”，拿来背书。

文学家梁实秋在《算命》里讽刺道，一对热恋的青年男女遵照“纳吉”的古礼，托人去找算命先生占卜吉凶，“算命先生折腾了半天，闭目摇头，说：‘嗳呀，这婚姻怕不成。乾造属虎，坤造属龙，虎掷龙拿不相存，当年会此赌乾坤……’”中间人不禁同情那对男女了，卦金加倍，请先生撮合一下。算命的立刻笑逐颜开，说：“别忙，我再细算一下……龙从火里出，虎向水中生。龙骧虎跃，大吉大利。”

你看，哪儿有什么道理可言？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属虎属龙相克的属相，婚姻之前要面临的挑战太多，车子房子票子……就不要再给自己套上一个生肖配对的枷锁吧。

《中华遗产》2021年01期《十二生肖》

撰文 | 苏蘅

图片 | 图虫创意 等